中医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共同复兴
王 永 洲
摘要:任何文明都是区域文明、局部文明,转化为普世文明唯一正当的理由就是先进性,但人类文明的进程中夹杂着野蛮、血腥、掠夺和欺骗,在近代史上西方强盗联合发动的侵华战争,不仅在肉体上重创了中国人,精神上的伤口至今还没有愈合,殖民主义的毒化让中国人有了强烈而根深蒂固的民族文化自卑感,中国文化几乎全盘遭到精英们的自我否定,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话语体系也由此改变,传统的价值和尊严所剩无几,民族文化认同被解构,中医就好比覆巢之下没有摔碎的蛋,依靠着中国文化母体赋予的顽强生命力,不仅奇迹般的生存到了今天,还以太极般的阴柔之力出人意料的渗透到了全世界,其意义早已超出医学,体现了异质文化之间的博弈与交流,也彰显出中国文化之顽强。
中医是研究中国文化的价值极高的最具原生态的活化石,五千年的历史脉络可以清晰地探寻到其发展的足迹,中医作为一个具有现实价值的历史工程为哲学、人类学、历史学、语言学、医学、心理学、考古学、民俗学、科学史、生态学、系统科学等多学科提供了一个举世无双的文化标本,中医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中国文化博物馆。整整一个世纪,中医都在艰难地探寻着自己的道路,在维护传统与现代转化之间努力,在普世原则和民族价值观之间抗争,在中西方医学实力的相互角力中拼搏,在科学与伪科学的辩论中成长。中医学所肩负的已不仅仅是医学的本职,同时,还承担着中国传统文化的薪火传递。多年来,与中国传统文化相关的不同学科、领域、战线的都在孤军奋战,虽然顽强但并不奏效,只能以痛心和无奈面对节节颓势。刻骨铭心的经验和教训告诉我们,中医必须与中国传统史学、哲学、文学、宗教、武术、杂技、戏曲、建筑、园林、艺术、星相、堪舆、民俗、饮食、民间工艺等共同联合,形成交相辉映的中国符号群,产生中国文化的强大共鸣,促进中华的复兴与崛起,也为世界文明注入中国活力。
中医的命运注定与中国传统文化荣辱与共
近代以来,中医在捍卫自身存在的正当性抗争中,处处被动挨打,甚至有些狼狈不堪,究其根本是因为中国的传统思想及文化遭到彻底否定,而中国传统价值观几乎被全盘颠覆,因此而泱及池鱼,中医的悲惨境遇只不过是中国文化命运的缩影。中医在不少人眼里只不过是最后的几个残存的封建堡垒之一,新文化运动的名人们在救国无门的焦虑与暴躁中却有功夫反复痛打中医这只“落水狗”来出一口洋大人置下的恶气,怎么看都有些滑稽和错乱。如今又有一些人被优越感十足的西方文化洗了脑,非常享受于思想的“被殖民”和“先天脊柱缺失”的病态,被灌输了几个西方概念就觉得浑身都充斥着真理的细胞,拎着“科学”的棒子,替西方充当起文化宪兵,鹦鹉嘴里鼓噪不出更具创意的新词,又来玩“告别中医”的老把戏。受伤的不应该总是中医!只有正本才能彻底清源,才能够让世人了解事实与真相。中医的被质疑、被排斥、被污蔑,并不或者并非全部因为它的疗效不济,对不少疾病它也有很好的疗效,这一点连最反对中医的人也不敢否认。可见,中医之百年沧桑并非由于“医”,而是受累于“中”,源头就是近代自来西方的殖民主义对中国文化的污蔑与否定,强迫我们接受因文化落后而导致所谓民族劣根性的逻辑,目的就是要彻底摧毁中国人的精神人格,让中国人变成他们长期的精神奴隶。劣迹昭著的西方殖民强盗用杀戮、掠夺、野蛮、强暴给崇尚和平的中国人上着西方文明课,中国近代史的序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拉开的,再看看美洲大陆的印第安人,非洲大陆的黑人,澳洲大陆的土著人,亚洲的印度人,还有今天的阿拉伯半岛战火和动荡等等同出一辙的被接受着比我们更血腥的西方文明教化,忘记历史就等于背叛,如果不清醒的认识到这一点,中国文化就不可能得到公正评价,中医也将永远背负着历史原罪,和中国文化一起带着脚镣跳舞。
而针灸的东学西渐却给我们带来另外的思考,针灸在海外的传播,尤其向西方强势文化渗透,完全是一种自发状态下产生的具有特殊意义的“文化逆流”,著名旅英中医学者马伯英教授对此颇有研究:“医学文化与一般文化有所不同的地方,在于它的跨文化传通的内在能力和动力比一般文化强。”“医学是人类生存繁衍不可或缺的元素,无论何种种族、国家、地区,对此都有需求,因此就都有接受的愿望。有效性越强,传播的能力和动力就越大;被接受的可能性也越大。”(《中国医学文化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744页)。源于中国传统的针灸学在海外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首先从疗效上被民间接纳,后又不断受到政府和多学科的自发关注,许多西医也主动学习与应用,海外针灸发展的侧重点集中在如何致力于疗效基础之上的实际运用,关注点在提高“有效性”。让针灸回到医学的本职,防病治病,服务于人类健康,从社会价值衍生出经济价值,国际针灸市场也随之而不断扩大。国内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和西方接轨的科研上,还在继续为针灸正名,想通过西方科学的话语权,来维护针灸的正当性,关注点放在揭示“科学性”,科研能力越来越强,但临床疗效并不随之而提高,阵地也在萎缩。最近“上海市加强针灸临床学科建设研讨会”会上披露:“针灸临床陷入徘徊乃至萎缩、退步窘境的主要原因是:收入低、评价低、投入低。直到2008年12月,针刺一次的费用才从7元上调至9元。2005年上海针灸学会登记的会员有1400多人,现在还剩706人”。针灸在海内外的不同境遇,不是针灸学自身的价值和潜力出了问题,而是如何对待针灸的发展与方向走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中医在内外环境一片大好形势下不可思议的衰退,根本原因就在于支撑中医体系的理论思维能力的不断弱化,反映在医、教、研及中医管理政策上的西化倾向,理论思维工具的弱化和异化,使的中医自身的特色也被逐渐淡化,被西方思维不断侵蚀,同而化之,与原本文化渐行渐远。对中医回归传统的呼唤,是因为目前中医已经偏离自己的轨道,我们整天把整体优势挂在嘴边,自己却干起了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事情。针灸、中药、按蹺、导引、药膳、心理疏导本是每一个中医的必须全面掌握的治疗手段,可现实中却各自分化,各自为政,中医院也看不出与西医院有什么两样,中医诊疗手段反而成了附属和点缀,整体优势和中医特色成了口头禅。临床上实行中西医结合,没有西医技术和药品支撑的中医院基本上无法生存,现代中医要熟练掌握中西医两套技能,外加科研,怎么能不累的人仰马翻。如此努力,实际效果却不尽人意,尤其临床并没有因此而有更大的突破,与西医的竞争力还在持续衰减。我们为什么不能踏踏实实的好好看病做个高明的中医,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对中医从骨子里缺乏自信,被摧残的中国文化的脊梁已经变形弯曲,支撑不起现代中医们的灵魂,不得不依靠科学和西医的大树,这是整个中国的文化大环境所造成的。中医临床西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经济的杠杆作用,将纯粹的中医诊疗价值人为的低估,使中医的生存难以为继,逼中为西,不得不借助西医的高附加值养活自己,生存困境下对市场的屈从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和扭曲,这是对中医兵不韧血的政策扼杀。
文化传统的核心是国人认识世界的深层心理结构,也是文化的灵魂。中医现代化应当是哲学思考方式的现代转换,而不是彻底改造甚至是改变固有的思考方式。从上世纪 50年代起,西方实验研究介入中医尤其是针灸领域,国家投入大量人力和财力,但由于对中医的实质没有首先从理论上得到清晰梳理,套用西方分析实证方法研究中医,一切按照西方科学的标准,实验模式忽视了研究对象的自身特性。中医经过几十年的现代化,的确使用的术语和表达比过去“科学”的多,思考方式也越来越与西方接近,运用的研究技术与手段也完全接轨,我们对于基因、分子生物学的接受,比理解《内经》顺畅的多。想要借用他人的思维及话语方式来发展自己,结果呢?由于不是自己耳熟能详的知识体系和思考方式,尚未说服他人,却已迷失了自我,知彼有了长足的进步,知己反而成了弱项,这是目前中医界的困境和尴尬。
中医的自我迷失的后果却是严重的,我们把一个应该具有绝对话语权的中医领域,有可能逐步蜕变成为西方知识体系下的附庸,一但思想没有了独立,没有了自我,学科的生命力必然被弱化。经过“现代化”后的中医是变化还是变质了?我们的临床能力究竟是提升了?还是退步了?现代化以后是否给中医自身注入了真正的活力,让中医恢复了元气,还是仅仅化了些妆,换了身别人的行头而已?我完全无意贬低为此付出艰辛和汗水的破冰者和拓荒者,他们为中医所进行的所有探索都是一笔弥足珍贵的财富,经过科学的“全面洗礼”会使我们从成功和失败中学会更加深刻全面的思考和反省。
如果说中医的科学化、现代化是以西方思想解释中医,而我们现在强调要以中国思想解释中医,就是从中医产生的文化背景研究它的根源、合理性及独立性,并从过去的自发状态走入自觉的轨道,真正的回归中医。同时,把西方文化具体到西方医学,当做一面镜子,通过与“他者”的比较,才能清楚地给“自我”定位,彻底的回答“我是谁”。学习和研究中医,要从根本上重视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继承和发展,依靠整个民族的集体智慧和历史经验,跳出医的小圈子,只有从中国文化传统的大格局做整体的把握和理解,中医力量才能真正的彰显出来。同时,中医又是中国文化坚定的执行者和证道者,有责任和义务通过中医来弘扬中国文化,通过中医来发挥对世界的影响。
中国文化无需西方模式来裁定和审判。
“五四运动”以来,中国的精英们开始“向西方寻求真理”,把西方文明作为唯一的普世文明,于是,西方就成了真理和科学的代名词,非西方文化的包括中国文化本身自然而然的沦为“非真理”,“非科学”了。正是在这种根深蒂固的病态殖民思维下,一方面不断把西方文化真理化、工具化、万能化,而另一方面则又不断把中国文明浅薄化、歪曲化、妖魔化。视中国为病灶,把西方看成了拯救中国的药房。肆无忌惮的鞭挞和诋毁传统与国学,他们只认同西方模式,只要跟西方不一样,就必须批判推翻,在他们的眼里,世界上只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西方模式才能产生科学与真理。耐人寻味的是,当国内一些人对科学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的时候,在现代科学的故乡——西方,后现代主义的哲学家们则对“科学主义”“理性主义”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且提出“审判科学”,“审判科学家”的口号,反思的结果不仅使西方人开始去掉了科学头顶上的神圣光环,也越来越主动关注东方智慧和文化,以老三论、新三论为核心的系统科学的整体原理,反馈原理,有序原理与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就有许多交集和共鸣,生态学、人类学、分形数学、全息技术、网络技术等与中国传统思维方式越走越近,这就是文化的不可思议之处。
自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科学思想是建立在还原论的基础之上,“分析”方法在最广泛的范围中被无限使用,西方人早已习惯毫无怀疑地把一个问题拿来进行拆解,然后再解决它的。我们必须看到,以感觉方式及代替和延长了人类的科学工具对世界所能扑获的各种信息,如颜色、重量、温度、体积、长度、速度、位置等是有限的相对信息。对感知范围之外的世界和信息我们无法理解和评价,还有很多可以感知却不可测量的信息,先不谈感官本身的人类自限问题,也不提现实是不是按照西方模式的认知而存在,只是就生命的研究中的还原论困境来说,凸显了西方文化完全凭借感官以及延长感官的各种仪器为基础所建构的科学大厦的先天不足。精神层面的东西不是用仪器能够轻易扑获的,比如说如何来客观的分析“幸福”?还有医生天天要打交道的“疼痛”,仪器却既不能“理解”,也不能“分辨”。西方人进行科学知识与理性建构的基本手段,同时也构成了难以逾越的自我局限。由于自身的不完美,西方医学对中医学所产生的排斥和否定,从根本上讲既不理直也不气壮,而恰恰是感官及工具的先天缺陷所产生的自我心虚和反应过激而已。人的问题无论是躯体,还是与躯体无法分割的精神,只能通过二者的综合才能在整体层面得到最终解决,在身心统一,整体平衡协调的问题上西方科学显然不如中医学游刃有余,尤其身心医学疾病有可能在多系统不同症状同时出现,中医“异病同治”可以一并治疗,西医会让病人辗转多个科室而顾此失彼。笛卡尔挖下的精神、物质二元世界的鸿沟,会继续让西方医学与心理学各行其是,只是民众已经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科学的分离”了,这对真正回归到传统的中医来讲则完全不是问题。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文明是尽善尽美的,西方认知模式自身也有无法克服的先天缺憾,中西两个可以互为参照的文化体系应当是平等的关系,互相尊重,互相学习,互相借鉴,取长补短,西方认知模式并没有与生俱来的权利凌驾于中国认知方式之上,强权支配的世界虚伪且脆弱,话语霸权是长久不了的,不少西方的中国问题专家对眼前这个大家都看得到的中国做出的种种预测,误判的几率之高,稍微有点自尊心的人都不好意思再“执著”下去,更不要说评价中国的传统文化,能有多少人真正知道她是什么?然后再来指点她应该怎么样?许多认识之肤浅到了就连西方人自己都觉得荒唐,例如西方学术界一面把中国的儒、释、道精神归为宗教,与基督教、伊斯兰教、天主教等并列,吝啬的连哲学的称号都不愿意给予,另一面,却攻击绝大多数中国人因为没有宗教信仰,没有精神生活,所以灵魂空虚,这种傲慢的臆想和自相矛盾,令人无语。再有,遍及世界的针灸热,让针灸这一源自中国的传统医术惠及全球,但是,没有一个西方文明国家的可以让中医享受“医生”的称号,尽管中国医学的历史比许多西方国家的历史还长。更有甚者,还有一些国家针灸的使用权居然被西医所垄断独霸,来自中国的正宗中医却反而被剥夺了从事针灸的权利与资格,这既不文明,也不科学,但依然可以堂而皇之的立为“神圣”的法律。现代世界的“文化共识”根基虚无,“普世价值”强加于人,世界仍然受“强权即公理”的丛林法则支配着,“文明的冲突”不可避免地日益深化,除非西方人能够放下傲慢与偏见,平等对待不同文明。当代西方后殖民理论的领军人物爱德华·赛义德先生的话可谓一语中的:“文化决非什么心平气和、彬彬有礼、息事宁人的所在,毋宁把文化看作战场,里面有各种力量崭露头角,针锋相对。”(《赛义德自选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164~165页)。
当前,中国在经济、政治和军事上的逐步强大是令人振奋的,生活与物质的大幅改善也是有目共睹的,但是,我们却对精神上的“亡国灭种”缺乏应有的警觉和重视,有人说孔子是“丧家狗”,其实到底是孔子“丧家”,还是今天的中国人没有了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或者已经习惯了误把他乡做故乡,不知不觉成了精神上的游牧民族和天涯浪子。异化了的价值观和精神追求与固有的传统文化之间的冲突,是现代中国人集体焦虑和社会浮躁的根源所在。中国是一个通过文化逐步融合起来的大民族,所以中国人不仅仅是一个种族概念,失去了传统文化也就失去了中国人的灵魂。并不因为我们是中国人就自然而然的懂得中国文化,血缘中国人不等于文化中国人,文化是不能遗传的,必须经过后天的习得,才能植根于我们的灵魂深处,即便是精英们也不例外。真正的中国人并不仅仅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重要的是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与归化,我们不排斥外来的优秀文化,但首先要留住自己文化的根。不要被“全球化”“地球村”“国际化”之类的词语所蒙蔽,美国人就是美国人,法国人就是法国人,各自骄傲的都是自己的文化、体制、传统,如果他们没有共同的敌人,连西方人、西方世界都不存在。
包括中医界在内的所有中国人都应该从当代中国经济发展的成功经验里得到最大的领悟和觉醒,虽然中国经济的发展有目共睹是世界最棒的,但是,经济学诺贝尔奖的桂冠依然毫无愧色的悉数戴在西方人头上,即便如此,西方这种问题百出的模式是绝不可能为中国所效仿,欧洲主权债务危机和美国的金融危机正在重创西方模式的合法性、正当性,同时,也令创造了经济奇迹的中国模式得到全球更大的认可和信任。从文化深层来看,这与中华民族更加注重实践理性的传统分不开的,只有实践之树是常青的,“道法自然”,人不是真理的永恒主宰者和占有者,因此中国人会灵活的根据实际情况处理问题,而不会吊死在灰色的理论上,这就是中国文化赋予的智慧。我们曾经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我们清醒的知道西方的金科玉律并不完全符合中国的国情,祖宗留下的智慧告诫我们“刻舟求剑”和“守株待兔”是愚蠢的,“纸上谈兵”“墨守成规”是要误国的。今天中国经济模式越来越被西方所关注,喜欢敲打和教训中国的西方人自己却被“债务危机”搞得焦头烂额,经济危机背后隐藏的实际上是西方文化的深层危机,中国经济的日益强大已经开始触动西方人敏感而脆弱的自尊,也正在壮大和恢复着现代中国人内心最为缺乏的民族自信和文化自尊,这个世界需要中国通过实力的展示来证明中国文化的先进性,世界也需要中医拿出卓越的疗效以此作为科学的最佳佐证以及存在、传播最充分的理由。
守中萃西是对待中医学发展的基本态度
梁漱溟先生认为,人类文化中如“工具手段、方法技术、组织制度”等只居于是从属地位,“居中心而为之主”的则是“人生态度” 和“价值判断”。爱因斯坦也说过:“我想知道上帝是如何设计这个世界的。对这个或那个现象、这个或那个元素的谱我不感兴趣。我想知道的是他的思想,其他的都只是细节问题。” 今天我们想要发展中医,道路的选择是决定性的,至于怎么走反而是细枝末节。在中医发展的近代历史上,汇通派曾经以重“器”的变通谋求守“道”的捷径,结果割裂了中医的整体性,中学西用的“体用”之分的消极防守性方法,搞的自己在实际中左右为难;国粹派则对西方文明茫然无知,只求固守传统,把自己与世隔绝。反思前车之鉴,就是为了更好地继往开来,既要充满信心的坚持自我,又要与时俱进的学习和吸取能够代表时代的先进文化,守中萃西应该是我们发展中医学的基本态度。守取意于守护传统,守望家园,守卫疆土,守业持家,守需要执着与坚持、守是以文化自信为前提的从容与淡定,守是坚定维护中医的中国性,守是中医的思维原点和方式始终不背离中国传统思想体系。萃是萃取之意,就是取其精华,提炼精品之意,对外来的医学理论及文化不是随意拿来,全盘接纳,要严格选择,吸纳精华,特别要注意异质文化与中国文化的兼容,在有机转化上做好疏理、消化工作,真正达到补充和提高自我的效果。中国历史上对来自西方世界的佛教成功的本土化,就是一个值得借鉴和学习的成功典范,儒、释、道的有机融合,一起成为中国文化的三大支柱。中医学术体系从来都是开放的、在扬与弃并存的过程中进步与发展。这种经过整合的全新文化,可以超越民族与国家的格局,成为世人遵循的普遍医学准则,这将是中医发展的终极理想和最高目标。
胡塞尔曾经说:“我们切勿为了时代而放弃永恒。”我觉得这句话应当被每一个从事中医的人细心咀嚼。中医学就是将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贯穿于生命的存在、生命的认识及生命的维护这样一个庞大的历史实践工程,中医学的核心精神可以概括为三个合一:天人合一,身心合一,养疗合一。简略的解释一下,天人合一就是把人放在环境与生态的大背景下,思考有病的人和人的疾病,研究人与自然生态,人与社会环境,人与自我关系的协调及统一,以及失调以后的病理及应当采取的对策。这里所指的“天”绝不仅限于大自然,而是扩大到人类赖以生存的生态和环境。身心合一就是将人的躯体和精神看做有机的统一整体,而不孤立地看待身体的疾病或是精神的疾病,躯体的疾病可以影响到心理,心理疾病也可以躯体化,身心并重是中医始终要坚持的原则,也是与西医的主要分歧之一。养疗合一就是把养生放在医学的首位,医学的任务应当首先研究人类的健康,并且有义务教会民众正确的生活方式,如何保持和维护健康,高明的中医不治已病治未病,然后才是针对疾病,救死扶伤。中医的养生不同于西医的预防,不但要活的没病,还要活得健康,躯体健康源于心理的自在超然。中医原本就是由上述核心思想以及原则派生出的具体内容所构建的医学体系。1977年美国精神病学医生恩格尔认为生物医学模式已经过时,提出新的“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时间已经过去三十多年,现代的西医做到了吗?当你看看与人的心理最接近的精神科医生们的目前仍在运用的医疗理念和干预手段,答案不言而喻。不是不想为,而是不能为,以二元论为构建基础的西方医学不是想脱胎换骨,就能够立地成佛的。而中医的医学模式自打《黄帝内经》以来,就是天人、身心、养疗三合一的模式,究竟谁更先进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中国文化是一个早熟的文化,《道德经》的丰富内涵和《易经》的微言大义至今依然是灿烂的。
中医理论实践体系虽然已有经数千年的历史,但仍然需要发展,一是真理的认识没有穷尽,二是中医理论既包含有真理,也挟杂了一些错误。这是人类的历史局限性或民族有限性所不可避免的,是由其民族内在精神——世界观所决定的。中西文化最大的差异在于认识世界思维方式和途径不同,西方文化的思维模式注重逻辑和分析,而东方文化的思维模式则表现出直觉及整体性,而中西思维方式的不同决定了各自的成功与局限,我们在此将其概括为四个主要特点:第一、中国文化倾向于“合”,西方文化趋向于“分”。第二、中国文化精彩在于“象”的思辩,西方文化精髓在于“形”的把握。第三、中国文化注重可“行”,西方文化捍卫真“知”。第四、中国文化看重“和”谐的潜能,西方文化崇尚抗“争”的力量。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中西方文化之间明显的差异性,通过知己知彼,我们明白了那些是必须要坚持的原则,第一、中国文化对人和事物的整体性和直觉性的把握:任何事物都是一个完整的实体,如果对其进行肢解,也就破坏了这一事物的完整性,就很难认识、理解这一事物的全貌和本质。老子总结为:“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西方文化倾向于分析,他们注重对事物做个别、局部的细致剖析,喜欢刨根问底,以从中探求事物的内在本质和功效,这种对事物的把握方式成功的发展出西方科学技术,值得我们学习与借鉴。我们知道,部分的分析与整体的描述并不矛盾,二者是互补的,但是要加以限制,许多的意义就是在过度的分析中丧失,比如,在人体组成学里,人人体最后就被还原成24种不同的化学元素组成,组成人体占体重96%的仅有四种元素:氧、碳、氢、氮,我们还能够从这样的分析中解读出生命的灵性和智慧吗?第二、中国文化还重视直觉的体会和感悟:从总体上模糊而直接地把握认识对象的内在本质和规律。儒家的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以反省为必不可少的思考手段。老子说:“道不可言,言即非道”王弼认为:“忘象者,乃得意者也;忘言者,乃得象者也。得意在忘象,得象在忘言。”(《周易略例•明象》 )思想达到了一定深度,连图象和语言对会成为羁绊 。后来,禅宗干脆主张“不立文字”,彻底抛弃语言文字,而完全用纯粹的直觉传递那些被认为不可表达的奥妙,这种思维方式的特点是以其关联特征从局部推求整体,从模糊认知全貌,比如中医的舌象、脉象,还有内景返观。第三、中国传统思维更加注重实践理性,孔子说,“纳于言而敏于行”。同时强调实践的反复性,认为“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知识来源于实践,学习知识的目的也是用于实践。荀子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 王守仁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工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知行合一”才是中国认知方式的精髓。中国文化注重实践理性,从做开始,从实践出发,发现问题,锁定目标,解决问题,验证效果,不断总结和逐步形成理论,但又不唯理论,面对不断变化的生命与世界不断深化自己的理论,但“知”最终必须服从于“行”,推翻理论最重要的的不是推理而是事实。第四、和实生物,和而不同,中国人崇尚运用“和”的力量,维护有序,通过秩序的自然力,维持平衡,维系生命,通过调“和”的力量强化有序。中医擅长运用“和法”解决人体的各种矛盾,与西医的对抗疗法形成鲜明对比。过度对抗有时只能激化矛盾,产生意想不到的破坏力,西方曾经研制强力抗菌素来对抗细菌,结果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培养出更加超强的细菌,给医学界深刻的教训。“和”的主要精神就是要协调各种“不同”,使构成整体的各个不同的关系要素达到新的和谐统一,中国传统文化的最高理想是“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用积极地眼光看待“差异”,无论是认知方式本身发展的需要,还是维护一个多元文化的和谐世界,“和谐的力量”都是当前一个值得研究古老而崭新的命题。
小 结
中西方文明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方式,我们应当有底气对一个已经存在了五千年的文化选择坚持的立场,如果我们连最根本的世界观都要改变,皮之不存毛将安附焉?我们一直骄傲的对外宣称中国文化是四大文明里唯一没有中断和消失的文化,可是有多少中国人的精神脊梁是由中国文化支撑
的?真正具有一定水平的文化中国人究竟在我们的族群里占据多大比例?为什么许多与国学、民族工艺、民间文化艺术等相关领域里常常受外国人追捧,却被中国人鄙视?一个民族只有自重才能得到别人的敬重,才会使自己的国民变得更加自信。
通过传统中医针灸成功地向世界传播和当代经济发展中国模式的崛起,我们有必要来重新审视和评价西方认知模式所界定的各种理念和标准,该借鉴的借鉴,该丰富的丰富,该反诘的反诘,该扬弃的扬弃,该重新界定的重新界定,我们要把合理的东西吸收进来,把被颠倒的东西重新纠正过来,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步争取自己的话语权和标准衡量体系,把许多被中国经验证明的成功理念和标准推介给世界。
今日世界面临的各种难题不仅需要中国人的钱袋,更需要中国人的脑袋,中国人的智慧和经验会为问题的解决提供借鉴。中医是中国文化的结晶与活化石,卓越的疗效才是中医价值的真正体现和努力目标,中医对世界已经开始产生影响,研究中医文化可以对实现中国的大国梦想提供有价值的参考,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把最优秀的民族文化推向世界,努力变成普世文化,需要全体中国人长期不懈的共同努力。中国只有可以向世界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和文化,才算得上真正迈入大国的行列,才会为世界文明注入新的活力,才会影响世界,才会赢得真正的尊敬,这才是中华民族对世界最重要的大国责任和使命。
王永洲 主任医师 1964 男 E-mail:wyongzhou@yahoo. Fr
全欧洲中医药专家联合会针灸专业委员会主任委员
法国巴黎十三大学 针灸主讲
学术研究方向:微针系统,疼痛临床,身心医学,中西医学比较。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